南阳宋定伯年少时,夜行逢鬼。他问鬼是谁,鬼说我是鬼。鬼问那你是谁,宋定伯谎称他也是鬼。鬼问他要去哪儿,定伯说去宛市。鬼正好也要去宛市,于是他们就一起走了数里。
定伯对鬼说我是新鬼,不知做鬼有何畏忌,鬼说最怕人的唾液。他们来到一条河边,定伯叫鬼先过。鬼忽地过去了,没起一点水声。定伯过河却漕漼作声。鬼又问他为何这么大声,他说我是新鬼嘛,还不习惯渡河,勿惊勿惊。
宋定伯捉鬼的故事,被东晋干宝编入《搜神记》之前,已在民间流传了很久,至今流传已近两千年。这个故事的生命力何在?
我喜欢这个故事,因为它的情节新颖有趣,更因为这个鬼很老实,比人更有人情味。
01
李贺诗奇,长相也奇。诗人李商隐在《李贺小传》中这样描述:“长吉细瘦,通眉,长指爪,能苦吟疾书”。
翌年,李贺返回长安,经李唐宗人与韩愈推荐,终以父荫得了个叫作“奉礼郎”的九品官职。之后数年漂流转徙,“九州人事皆如此”令他身心疲惫,意欲归卧又途中蹉跎,二十六岁时走投无路,回到昌谷不久便病逝了。
少年丧父、身体羸弱的李贺,为了觅句写诗,日夜焦思苦吟,这令他的母亲非常担心。母亲每见侍女从锦囊出掏出许多纸片,便不由哀叹:“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尔。”
李商隐在小传中将此作为实事引述,并说这是李贺的姐姐亲口所讲,而他姐姐不是那种喜欢胡编故事的人。李贺的姐姐嫁与王氏,李商隐娶的是王茂元的女儿,应系亲耳所闻。
明 王铎《李贺诗帖》之《神仙曲》
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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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兰露,如啼眼。
草如茵,松如盖。
油壁车,夕相待。
西陵下,风吹雨。
被称为“诗鬼”的李贺,存诗两百多首,其中直接写鬼的,实际上总共只有十几首,但在中国诗史上,再无第二个人像他那样沉迷于死亡意象。即使没有直接写鬼,他的诗笔也常在鬼魂的世界游荡。在他笔下,鬼虽为异类,情犹人也。
苏小小是六朝南齐时钱塘(今浙江杭州)的著名歌伎,容颜秀丽,聪慧有才思,一时公卿权贵争奔其门。苏小小仅活了二十岁,死后葬于钱塘江畔西陵之下,传说每逢风雨之夕,她的墓前便可听见歌吹之音。李贺此诗据这一传说而生发出美丽的想象。
“草如茵,松如盖。风为裳,水为佩。”以四个比喻铺开想象,把墓地由一个死寂凄冷的物理空间,幻化成空灵如生的情感空间。苏小小虽死,但她似乎仍活在芊芊绿草、亭亭青松、阵阵清风和泉水叮咚之中,她仍活在一切美好的事物之中。
“西陵下,风吹雨”,西陵风雨,仿佛仍听得见渺茫的歌吹。与《九歌·山鬼》颇类,其末二句“风飒飒兮木萧萧,思公子兮徒离忧”,亦凄恻荒凉,似鬼魂离场,消隐于一片风雨声中。
明 文徵明《古木寒泉图》
0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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碧丛丛,高插天,大江翻澜神曳烟。
瑶姬一去一千年,丁香筇竹啼老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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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巫山高》原为汉代鼓吹铙歌十八曲之一,后成为乐府旧题。自南北朝以来,以《巫山高》命题的诗作颇多,情旨或伤天涯行旅,或咏楚襄王梦遇神女之事。李贺此诗亦咏神女故事,但辞与意都更为奇诡。
且看梁元帝萧绎的《巫山高》:“巫山高不穷,迥出荆门中。滩声下溅石,猿鸣上逐风。树杂山如画,林暗涧疑空。无因谢神女,一为出房栊。”未免太风景如画了吧?
到过巫山的人,不论山行还是乘船,见两岸连山隐天蔽日,江水深不见底,往往不喜而惧。与很多诗人的《巫山高》相比,只有李贺这几句写出了巫山的可怖,且又添了一层神秘气息。
李贺在此别出一境,神女不但化作朝云暮雨,且“生苔钱”。苔钱就是石上圆圆的苔藓,也许是幽冥世界留下的一些证据,也许只是时间的腐烂而已。曾有学者大胆揣测,说这两句是情色描写。也许吧。
神女从梦中辞别后,怀王旦朝视之巫山,诚如神女所言,故为立祠庙,号曰“朝云”。神女祠立在极高的山峰上,所以李贺说“古祠近月蟾桂寒”,近月在这里并不浪漫,却是十足荒寒。
04
盖系天性使然,李贺写诗句法怪异,意象幽森,用字奇僻,诗集中“冷、湿、寒、残、鬼、瘦、老、哭、坠”等字随处可见。晚唐诗人杜牧在《李贺歌诗集序》评李贺诗曰:“盖《骚》之苗裔,理虽不及,辞或过之。”辞即文字修辞,理指思想感情。杜牧的评价可谓中肯。
顾随先生说李贺只是怪,没有诗情,若不变作风,纵使寿长亦不能成功好诗。“诗一怪便不近人情,诗人不但要写小我的情,且要写他人的及一切事物的一切情,同情。花有花情,马有马情。人缺乏诗情即缺乏同情。诗人固须有大的天才,同时亦须有大的同情。”